胖胖瓶．漫舞中

證明我們存在的痕跡

作者／青鳥

去了一趟九份，經過那些記憶中的美好，才發現我始終沒有忘記過妳。
我想，有些記憶是以為忘記了，然後非等到情緒滿溢了，
無法控制了，才警告自己，根本沒忘，或者該說，再也忘不掉了。

我和妳一直是維持隱藏式，秘密的交往。
人前，我們假裝不夠熟稔，但卻對我開的玩笑或對人的諷刺有著極大的回應，
而我對妳的任何表現，不表示意見。
他們都以為我和妳只是兩個可能性格很相近卻彼此排斥的個體。

我們常常在很深的夜裡開車離開盆地，一路開著車馳騁在高速公路或海岸線上，
我常常幻想，如果真的因為妳迷戀速度感而必須犧牲我們的生命，
妳和我共同認識的親朋好友發現了竟然死在一起，不知道會怎樣想？
常常，我得裝作若無其事，相較於妳的我以為地輕鬆自然，真的很折磨人。

和妳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為了掩飾親密，
我曾幫妳追過一個男孩，他長得極帥氣質更讚，
大家都會他傾心時，唯獨妳不屑一顧，
不知哪天，妳發現了他的風趣不下於我，
我察覺妳和他建立起的默契感，於是，我成為妳的軍師。

很自然的，情書我寫，見面的橋段我編，
連要在那個走廊轉角與他巧遇，我都猜得準準，
漸漸地，妳成為他的附屬品，眾人以為的那種曖昧情感，
我則像完成了某階段任務，隱退在妳的身後，更後。
直到有一天，妳忽然想起來，在做愛的時候問我：「我們是戀人嗎？」

我笑了出來，說不出那是怎樣的感覺，
好像偷情的是我，正房是那個帥氣氣質男。
那一天，妳高潮了兩次，我像是最後一次與妳親密般的不願停歇，
我知道有些事情變了，連帶著心境和情感也不一樣了。

那個週末，妳來電話要和他去九份爬山，
我交代妳別忘了幫我帶草仔粿回來，妳淡淡了允諾晚上回來就會找我，
我沒記著妳的承諾，因為那是一種講好的告別，
因為在一起的未聲張，所以讓我們的再見也能再自然不過。

我們約好的，不說再見，只說些若無其事的話。
我們都是憑著感覺走的人，因為感覺對了，所以走在一起，
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很容易就辨別出了。

往九份的路上，我習慣的在經過八斗子時上了山。
隨行的人們驚呼美麗的時候，
我想起那些日子裡的秘密約會和夜裡的速度感，
山城在陽光照射下只是一排半山腰的老房子，
沒有任何妳和我共同欣賞時的那樣浪漫了。
空氣裡的味道也不一樣了，大概是少了妳總帶有著著酒氣。

那些說不出的情感，被試探的愉快，
和親密時候交換的眼神，都一一浮現腦海，
我閉上眼企圖想像妳還在，就像我也還在妳身邊那樣，
直到風吹的聲音不同了，我睜開眼，他們望著我，以為我身體不適。

我笑笑著說：「天氣好好！」

往九份蜿蜒路上，想起那個夜裡我獨自環島旅行上山尋找可能的民宿，
倉促的訂房，嚇足了那位來接我的太太，
她帶我繞過公墓區，不斷回頭看我的車是否跟著，
然後到了住宿的地點，她直問：「就你一個人嗎？」
我點頭笑笑，但其實很疲憊了。

一進房，我就躺在白色床上，看著房間裡有的大窗戶，
外邊是九份的夜，燈火依舊，遠方海面上漁火點點。
我累得無法有太多的思緒，只想睡，卻睡不下去。
我攤著軟塌的身體，眼睛直盯天花板。

民宿的太太在這之間來敲了三次門，
一次告訴我隔天早上可以到一樓飯廳和他們吃早餐，
一次是告訴我晚上十點他們就會關門，
如果要出去，要先說，最後一次引發我發笑了，
她說：「我只是想問妳吃飯了沒？」太太問得含蓄，
我想我知道她只是對於獨自旅行的人，有點不安。

那陣子新聞常有在旅館自殺的報導。
我用盡力氣對太太微笑，我讓她知道，我真的只是個純粹旅行有方向的人。
太太看似安心的離去，整層樓聽說除了我還有一對情侶，
我聽到他們在房理說話的聲音。

那對情侶在老闆娘離開後，開了門，我們三人六眼相交，彼此微笑。
那是我在妳離開後，第一次上九份，情緒複雜，卻得隱藏，像我們的感情。

那一次旅行，我寫了許多關於我和妳之間的故事，
在簿子上，一字一句都充滿遺憾，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卻把簿子當出口，一直寫一直寫，累了就睡，醒來就寫，
在山上了兩天幾乎這樣，只有真的餓到不行，才到老街上覓食，
非假日的老街找不到太多的食物，一個人爬著階梯的感覺也並不好受，
可是，我刻意將自己關了起來，不與太多人聯繫和交談。

我們總是窩在我海邊的家中，整天耗在一起，哪也不去。

我和他們後來沿著往金瓜石的路到了【黃金博物館】，
記得上回來時，它還在興建整修，一路上是大卡車和水泥車，
我開著「小銀」閃躲車陣中，和他們開心的走進這歷史遺跡中，步伐走得更緩慢了。
我們沿著舊鐵道往早時礦坑前進，一路有預先錄製好的語音引導，
有些不真實，卻也被那山洞中的地下水滴答滴答滴的加快步伐，
出了洞口後，他們往更高的神社去了。

我留在原地等待，蔚藍的天和呼呼的風，吹得我亂了。
我和女孩無意的聊，聊她的最近和感情，我們漸漸沈默，
直到其他人從更山上的神社方向回來。

我知道他們開心，我也開心，
只是想起妳的那個部分，我無法分享。

我們回到九份，夜裡的石階路，更有風味。
尋覓吃飯的地方時，貪戀美食的我，慎選了幾間店，
進了又出，然後又進，我們終於在【悲情城市】落腳。
當他們講著一整天的愉快，我的心還在那蔚藍的天空裡飄。

那是一個晴朗無雲的上班日，河濱公園人少得很，
我們是少數在上班時間還能在外逗留的兩個人。
我們在7-11買了很多零食，
妳說妳想在那呆上一整天，
遠離我的朋友和妳的煩憂，
我們是秘密人，然後我們嗶！嗶！嗶！的叫著，
回應著妳說的「秘密人」的稱謂。

最後，零食吃不完，我躺在草地上睡了一會兒，
妳只是一直坐在我的身邊和誰人打著電話，傳著訊息。
偶而有遛狗的人經過，妳會去追逐狗兒，
直到不放心讓我一個人躺在偌大草地，才會回來。

我們像極了一對戀人？
那時候，我們各自有了欣賞的對象，彼此明白。

隨行的人在九份老街路口的7-11也買了很多零食，準備熬夜陪伴用。
我提議，沿著那條路一直走回我們居住的民宿，
其中因會經過一大區公墓，大家因而臉色變化。
我任性的說：「走吧！」

一路，我們大聲唱歌，不敢停，不知怎麼，
我只是聽，腳步快走，一段又一段，被牽著的我，
整路閉眼，只是跟著。
我也想跟著妳，但我並未跟上。
我們交錯，我們相會，我們背離，我們緊密，
我們一直在距離感中圍繞著彼此建立的相處機制，
然後假裝無事一般扮演著似有若無。

隨行的人問我想起什麼？我搖頭。
我太想妳了，以致於只能搖頭表現我的冷靜。

夜裡，我和他們玩得兇，關起燈玩著尋找誰是誰的遊戲時，
我笑痛了肚子，也掉了淚，
我無法想像失去妳的那些日子我如何靠職場上遇見的熱情來療傷，
企圖以為可以走過，我只能盡情的笑，
在可以選擇旅行地點時，來到舊地重遊。

我多麼希望他們都知道我們曾經好過，
所以當妳遠離時，我不用只是清淡的如普通朋友；
當那些自以為親密的友人拉著妳的手，親吻妳的臉時，
我不用像個不小心闖入妳的世界的點頭之交。

他們都知道了，而我只是回憶著被我點綴得美好的曾經。
然後，又怎樣呢？

車子飛快的往山下開，一路無交會的車子，很快的我就回到現實生活裡。
第二天的雨下得太大，大到我都看不清前方要去的路，
我們一路走不到更遠的地方就回頭了，
回頭的路上也無法欣賞來時的美麗海岸線。

我就又要忘記妳了，我知道當我又這樣說時，
丹一定會說：「你忘不掉的，你只是又把她關起來了。」
我把妳關起來了，
就像妳永遠把我關在只會發出警報嗶！嗶！嗶！的世界某個角落，
閒人勿近。

永遠永遠，我只能在舊地裡找尋我倆曾經一起存在的痕跡。